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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男人的節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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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塔麗著急了, “別賣!莊園是您的祖產,不能賣!”她還很孩子氣的說:“我才將莊園布置一新,就是我也舍不得賣。$黨%小說”

福樓拜倒是笑了,“你這孩子。”

“找親戚借呢?”

“借不了這麽多。”他搖頭。

“可莊園也不可能馬上就找到買家。要不, 拿房地產權證在銀行抵押貸款?”

“莊園值不了30萬。”

“能貸多少貸多少吧。康曼維爾家的房地產權證呢?”康曼維爾家一定也小有資產, 不然福樓拜不會把外甥女嫁給他。

康曼維爾夫人愁苦的說:“早就抵押了。”

維塔麗皺眉, “這麽說, 他一個生丁也沒有了?”

康曼維爾夫人點頭。

維塔麗扶額:就是說康曼維爾把全部家當都賠進去了,還欠38萬?驚人!

她腦子裏有點亂, 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麽快速來錢的方法, “我明天去問問律師和銀行,先抵押房地產。就算要賣掉莊園, 也不可能馬上就有人買, 您先別著急這時候賣。”

“你把房地產權證拿去看看。”福樓拜從床頭的暗格裏取出一個文件袋,交給她。

她接過文件袋,“我先算算家裏有些什麽值錢的物品,今天列個清單給您。”

她告辭離開。

福樓拜身體不適, 還要安慰外甥女。卡羅琳從小在舅舅身邊長大,說起來他倆就是父女, 她家出事了,福樓拜就是放棄全部財產也會拉她一把。

真羨慕呢。卡羅琳雖然自幼沒了父母, 但有疼愛她的祖母和舅舅, 實在是很幸福。

她去了書房, 將家裏的賬本拿出來, 又拿了一張稿紙,列出可以出售的物品。莊園帶有不少地產,田地都租了出去,每年收幾千法郎的地租,抵銷莊園的人員和維護、日常開支後,一年能有3000法郎左右的盈餘,這筆錢是要存在銀行的,那7萬法郎存款就是這20多年來的積蓄;之前老福樓拜的積蓄,當然是去世後分給子女們了,次子居斯塔夫·福樓拜得到了莊園,長子和其他3個已婚的女兒得到了幾處房產和大部分的現金,卡羅琳太太得到的應該也是現金;

卡羅琳太太去世的時候,維塔麗只是操辦了葬禮,沒有經手她的遺產,想來大概也是分給了子女們;福樓拜的兄姐們有自己的家庭,借錢還是可以借的,但數目不會很大,她準備勸福樓拜去找兄姐們借錢;然後將莊園抵押給銀行,田產看看能不能賣掉一些,湊出30萬法郎。

愁人!

她不準備現在就賣畫,藝術品也不是你想賣就能立即找到買家,再說印象派的畫作現在普遍不值錢,所以她才能豪邁的買買買。加百列有錢,但也沒有30萬法郎這麽多,她唯一認識的能一下子拿出來30萬法郎巨款的人,只有歐仁皇儲而已。

但她又不可能突然開口找他借這麽大一筆錢,他們的關系可沒好到能借巨款的地步。

她心煩意亂的想了好一會兒。

康曼維爾真是該死啊!她惱恨起來。做投資生意本來就是有風險的,謹慎的人就不該把錢全都投進去,可是這種盲目樂觀、總覺得自己聰明機智、一定不會賠本的人什麽年代都有,現在罵他也沒什麽用。

她不是很懂這個時代的法律,以前法國有債務人監獄,沒法還債就進監獄,當然是不名譽的;似乎沒有有關破產的法律?離婚似乎也無法規避吧?

突然天降這麽一件大事,搞得她沒法保持淡定從容了。

這麽一件大事沒法瞞住仆人,仆人們都在私下議論,要是老爺賣了莊園,他們該何去何從?換一個主人肯定要換一批仆人,他們可能都得滾蛋了。

文森特·梵·高很快也就知道了這事。

他第一個想到的辦法也是抵押貸款。

“也只能這樣了。”維塔麗嘆氣。

“或者,我們再看看,莊園裏是否還有值錢的藝術品或古董。”

她搖頭,“我們都看了好幾遍了,除了那幅提香——”

老福樓拜不是藝術品收藏家,但莊園裏卻有一幅不大的提香的《鏡中的維納斯》,維塔麗很喜歡,舍不得賣,現在恐怕不得不賣掉了。

她難過了一會兒,強打精神,“看來得抓緊時間臨摹一下了。你明天帶我臨摹的素描回巴黎問問,看有誰想買。”

家裏有提香的真跡,當然沒事就要臨摹一下的,臨摹大師作品是畫家的必須。

提香的畫再值錢,最多也只能賣個幾萬法郎,還是不夠。提香真跡加上田產、魯昂的一處房子、勒阿弗爾的一處海邊別墅,又湊了7萬法郎。

她拿了清單上樓去向福樓拜匯報,福樓拜又讓她去書桌抽屜裏拿出一個首飾盒,要她把首飾盒裏的首飾帶去巴黎賣了。

“先去問問貝弗利夫人能不能買下。”他低聲說:“這是卡羅琳太太留下來的,本來我想著過幾年你結婚的時候,讓你挑幾件——”

“先生——”維塔麗很是為他難過。她倒不在意這些首飾,只是覺得這麽一個好老頭兒,不該遇到這種事情。

“別難過呀,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我們得去住橋洞。”他故作輕松,“等到我們搬去巴黎住,沒準我就能寫出不錯的劇本,要是能演出幾個月,幾年的生活費就不愁了。”

可實際上他們都知道,就憑他那個完美主義者的龜毛性子,是萬萬不可能的。

之前維塔麗壓根沒想過福樓拜會不得不變賣家產,所以才花了不少錢在買畫上,她心裏想著將來福樓拜多半會把莊園留給康曼維爾夫人,也算是一筆不菲的遺產了;要是不得不抵押了莊園,或者甚至賣掉莊園,她會想辦法把經她手買的畫給弄出來,將來福樓拜要是真搬去巴黎居住,靠稿費收入是沒法維持生活的,靠賣畫多半還行,一年賣幾張畫,生活費是夠了。

康曼維爾夫人臉上還帶著淚痕,她從裙子下面拿出一個絲絨袋子,交給維塔麗,但沒說什麽。

可憐的女人!

康曼維爾是很愚蠢,但也只是經濟問題,要是有什麽男女問題,她可懶得費神管他家的事。雖然吧,這個時代男人普遍都不認為偷情、出軌是什麽嚴重的問題,就像福樓拜吧,也不覺得找妓-女解決生理需求是什麽大問題——等一下!所以帕科死活不肯說主人到底得了什麽病,是因為得了性病?梅毒?

她後知後覺,恍然大悟。

福樓拜身材高大壯實,但卻一直斷斷續續的病著,她原本只是以為是癲癇和年紀漸長的緣故,現在看來,他的健康問題很嚴重。梅毒在21世紀也是高傳染性性病,有青黴素之後才有治愈病例,但因為梅毒前期偽裝性太強烈,很多患者都沒意識到自己被傳染上了梅毒,以至於延誤治療。

現在還沒有青黴素呢,所以,這時候的梅毒患者到底怎麽治療的?

她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而心事重重。

她又回到書房。

梅毒是性病,就是說,沒有性接觸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被傳染的危險,所以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但就是,梅毒顯然會大大降低患者的壽命,這可不太好。她尋思著是否要帶福樓拜去尋找專門治療梅毒的醫生?但他可能會覺得太過羞恥?

文森特進來了,問她明天是否要去巴黎,他看仆人在給她收拾行李。

她心不在焉的說:“我明天也跟你一起去巴黎。”

她想到了什麽,懷疑的看著文森特。

“你怎麽了?這麽看著我?”

“你的香煙呢?”

年輕的梵·高是時髦的男青年,抽煙喝酒,偶爾還會喝一杯苦艾酒。他從外套口袋裏拿出香煙盒、火柴盒,放在書桌上。

機器卷煙,還沒有發明過濾嘴。她打開銀質的煙盒,抽出一根香煙。文森特拿起火柴盒,擦著火柴,為她點燃香煙。

“你去過妓-院嗎?”她透過薄薄的煙霧,突兀的問。

文森特嚇了一跳,“什、什麽?”

“你們男人,是不是覺得跟妓-女上床沒什麽關系?”

他窘得馬上臉紅了,臉上的雀斑也更明顯了,“您、您是一位淑女,不該這麽問!”

“養情婦很貴,一年沒有上萬法郎別想能養一個還不錯的情婦;”她皺了皺眉:所以福樓拜的積蓄只有莊園地租,《包法利夫人》一直算是暢銷書,但她從來沒見到那些稿費,就是拿去供養情婦了,他還不算是真正的“養活”情婦呢。“妓-女就便宜多了,我聽說火車站附近的旅館還有只要幾個法郎的妓-女。”

文森特一副恨不得能捂住她嘴的窘態,“您不該知道這些。”

“但凡長點腦子的男人都不應該去找妓-女。”她很不客氣的說:“你知道梅毒嗎?你該去那些教堂的療養所看看,得了梅毒的人是什麽樣子。你們男人——”

她煩悶的猛吸了幾口煙。-->>

福樓拜那都是多年以前年輕時代的腦殘,自從得病後他就開始了相對禁欲的生活方式,但從一些朋友來信中還是可以看到蛛絲馬跡,偶爾也是會去妓-院的,並且還有個長期情婦。他人品倒也還算不錯,沒有結婚禍害別人,也不願生下帶有梅毒的後代,在這個時代就能算得上還不錯的男人了。

文森特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到性病的事情,想了一會兒,想明白了,低聲小心的問:“是福樓拜先生?”

維塔麗沒有回答他,只是將首飾盒打開,把裏面的首飾一件一件取出來,擺放在書桌上,“你叫仆人把提香的畫取下來,裝在木箱裏。”

中午,維塔麗、文森特、康曼維爾夫人在一起吃了午餐。

三個人都心事重重,沈默的吃完,幾乎沒有說話。

下午,福樓拜帶著外甥女去魯昂市區找大福樓拜先生去了。

維塔麗安排了仆人跟車,等他們走後,找來了管家。

“別擔心莊園,我會盡量保住莊園,只是……可能會解雇幾個人,或者會將莊園租出去。要是出租,你們的工作都會保留。你讓仆人們別再說這事了,還沒有到必須賣掉莊園的時候。”

“是,小姐。”

“叫帕科來見我。”

一會兒,帕科來了。

帕科身體強壯,為的就是在福樓拜癲癇發作或是發病的時候能挪動他。

“小姐。”

“把老爺的第二本病歷拿來。我已經知道他得了什麽病了,去拿來,我要看看他到底怎麽治療的。”

帕科楞了一下,“老爺說,不讓您知道。”

“我都知道了,還瞞著我?老爺能多活幾年不好嗎?”她嚴厲的瞪著他,“別廢話,去拿來。”

病歷記載的還挺詳細,大部分是福樓拜自己寫的,其實算是診療日記,從20多歲開始記錄,應該不全,但大致上寫清楚了都看了哪兒的醫生、用過什麽藥劑。看他的描述,治療梅毒真的是非常痛苦又恐怖的事情,早期他用水銀擦洗患處,也就是汞,所以他是因為梅毒引起了梅毒性癲癇,然後還可能因為用汞治療,會有汞中毒的損傷;梅毒和汞都會對神經系統造成損害,福樓拜的未診斷精神疾病也很可能是梅毒或汞中毒引起的。

所以,一時的肉-體歡愉換來的是幾十年的肉-體疼痛,男人到底圖什麽呀?!

她憂心忡忡的給加百列寫信,要他保證絕對不沾染什麽失足婦女,他的身體和心靈都必須保證純潔,絕對不允許他輕率失去童貞。寫完信,覺得自己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但是,真的很可怕!她才不要冒著會被傳染梅毒的危險!

然後她又想到,福樓拜那個不知名的情婦可真是膽大啊!還有那些已婚女性也真是膽大啊!除了先天梅毒之外,絕大部分女性患者都是被丈夫、情人、客人傳染的,雖然已經有了安全套,但絕大部分情況下是為了避孕;醫生就算警告患者,性接觸會傳染性病,可絕大多數男人都不會做什麽防範措施;女人不懂做防範措施的就更多了,因為絕大部分女性根本不知道有關知識。

她愁得不行。又給阿瑟也寫了信,警告他要潔身自好,他要是規規矩矩的認識什麽好人家的姑娘,訂婚結婚,完全沒問題;但要是胡搞瞎搞得了性病,全家人都要唾棄他!

唉!她知道這個時代一個未婚的女孩不應該跟哥哥和男朋友說到性病的事情,但要讓她憋著不說,那不可能。

至於文森特·梵·高,他的生平事跡在後世可是被人津津樂道廣為流傳,他是世界上最知名的梅毒患者之一。有人認為,他的病癥影響了他的繪畫風格,他的畫作中表現出來的那種不可覆制的激情,全是因為梅毒搞壞了他的腦子。

可是,一位偉大的畫家,不需要非得搞壞了腦子才能畫出不朽的畫作。

維塔麗心情持續不好,第二天,前往魯昂火車站,途中也沒怎麽跟文森特說話。

文森特郁悶的想:她懂的未免也太多了!烏蘇拉就不會懂這些。

接著他就在心裏嘆氣:所以,她不是烏蘇拉。

她不太像一位“淑女”,沒有哪位淑女會跟人說什麽妓-女這些。

他腦子有點亂,不像“淑女”的維塔麗一點都沒有折損她的迷人魅力,反而更加令他覺得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不符合他對“妻子”的想象,但,跟她生活在一起一定不會無聊。

他讀過一本名為《愛情》的書,從中得出結論:一個女人應該溫順,應該持家有道,像他的母親那樣;還得生好幾個孩子,不要忤逆丈夫;男人應該照顧女人,照顧他的妻子,因為女人天生就是“弱”的一方;男人要成為他的妻子的“主人”,改造她、創造她,使她成為一個合格的“賢妻良母”。

他對烏蘇拉的一切好感都出自於他認為她會是一個“賢妻良母”。但對於維塔麗,他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改造她”、“創造她”,乃至成為“她的主人”。

貝弗利夫人買下了大部分首飾,還很慷慨的給了一個好價。餘下為數不多的一些首飾都不太值錢,維塔麗便將這些首飾收好,準備帶回去。

文森特把提香的真跡拿去文森特伯父看,有錢的畫商伯父給了一個相當公平的好價,開了一張現金支票給他。

維塔麗沒有立即回魯昂,而是在巴黎待了一周多,到處看房子。

1875年春天的巴黎,房屋空置率仍然高達60%,想要租房或者買房都很方便,只要有錢就可以。她之前沒想過買房子的事情,是因為沒有需求。福樓拜不會離開莊園,而她將來很可能要住在倫敦。

奧蘭家的地產沒了,但在法國境內還是有幾套房產的,在巴黎有地段很好的一整棟別墅,加百列願意讓阿瑟住在他的倫敦公寓裏,是因為阿瑟是她的親哥哥,她可不覺得自己能找加百列開這個口,福樓拜也很可能不願意住在她男朋友家的房子裏,畢竟自己的房子住著比較舒坦。

文森特陪她看房子,經紀人以為是他倆看新婚房子,賣力推銷。

維塔麗白天看房子,晚上還要在酒店裏寫小說。酒店的房錢是一天6法郎,算是中等檔次,大概相當於後世的三星級酒店,巴黎最好的酒店標間是12法郎一天。她現在自己有點錢,不會再去住條件不怎麽樣的旅館了。

不過因為心情不好,寫作進度緩慢。

《香格裏拉》日報已經給她的新連載發了預告,但改成了每周連載一次,巴黎群眾都在期待她的新書。

萬事開頭難,有了一本激起大討論的處女作,第二本也不能太差了才是。

寫什麽呢?犯難。

寫一個窮困潦倒、最後死於自殺或他殺的窮畫家?

或者,一個因為同性戀被判刑、最後死於異國他鄉的文藝男青年?

還是一個無法擺脫自身階層、困於金錢的天才詩人?

都很典型,但好像哪一個都不合適。

或者換個角度,結婚多年才發現丈夫是同性戀或雙性戀的妻子。

天才詩人的情人。

窮畫家的同居情婦。

還是不好。

在看房子的中間,強行帶文森特去看了巴黎郊外的一間教堂療養院,裏面收容著梅毒晚期等死的患者,那些掉了鼻子的人、渾身長滿膿瘡的人,可把他倆嚇得夠嗆。看完回來後,維塔麗幾晚沒有睡好,又憂心忡忡的給加百列寫信,著重描寫了晚期患者的身體損傷和巨大的疼痛,他們只能靠**續命,而一旦**的藥效過去,就會痛苦的哀嚎,仿佛那樣就會輕松一點痛苦似的。

她寫的很生動,以至於加百列收到這封信之後,嚇得臉色蒼白。他把這封信拿給阿瑟看,兩個年輕男人都嚇得不輕。

咳咳,這事吧,雖然是維塔麗來跟他們談,有點怪異,但她的憂慮是正確的,她還在信裏分別對他倆說,要監督對方,不許對方去外面瞎胡搞。

阿瑟給妹妹回信,保證絕對守護好未來妹夫的貞操;加百列不甘示弱,也馬上給女朋友回信,說放心吧他保證乖乖的,也會看好未來的大舅子。

維塔麗在巴黎期間,還去看望了居伊·德·莫泊桑。

莫泊桑的名字裏有個“de”,這說明他出身貴族,但莫泊桑家已經開始敗落了,他需要外出工作;他是個英俊青年,今年24歲,幾個月後即將年滿25歲。

莫泊桑的舅舅普瓦特萬是福樓拜青年時代的好友,普瓦特萬很年輕的時候就因病去世,福樓拜非常傷感,給好友的妹妹寫信,訴說他與普瓦特萬之間的感情深厚,以至於後世傳記作家認為他倆有什麽暧昧感情;少年莫泊桑在魯昂上中學,曾經到過克羅斯瓦莊園,但當時他還沒有決定成為一位作家;前年他在巴黎再次見到福樓拜,那時候他才開始寫作。

動機麽,當然是寫作可以賺點稿費,提高生活質量。

為錢的原始動力一點錯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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